视频： 陈世益 张甜

编者按：

更高、更快、更强、更团结。这是奥林匹克的格言。

就像物理学上的绝对零度。虽然只是理论的下限值，在现实中无法达到，但并不妨碍人类孜孜不倦地追求。在新闻报道中，真相亦如此，从来就没有真相，只有无限接近真相。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央广网重庆频道推出以“绝对零度”挂栏的深度报道栏目，持续关注社会热点，不断追踪重大事件，通过小切口反映大背景，通过大事件凸显小人物。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将上下而求索！

央广网重庆9月4日消息（记者肖庆华 实习生张馨月 何思懿）挺胸，抬头，举手示意，助跑，轻盈起跳……刚刚5岁的小千禧，从8米高的跳板上纵身跳进嘉陵江；12岁的女孩卉妍，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一跃而起，向前翻滚一周半后落水，引得围观人群阵阵欢呼；34岁的谢何伟，站在跳台上望着流动的江水却犹豫了……这是自7月15日入伏以来，重庆嘉陵江东石门大桥下每天都在上演的场景。

队员们在石门码头上跳水（央广网发 陈亮 摄）

这个夏天，中国跳水队包揽巴黎奥运会全部跳水金牌。重庆石门冬泳跳水队（以下简称跳水队）在嘉陵江边的天然跳台，成了新的网红地。越来越多的外地游客在游览磁器口、洪崖洞之余，都会选择到石门大桥下的跳台打卡。

8月30日，跳水队员杨国兵救起了一名落水少年。1岁半的边牧“来宝”跟着他跳江救人的画面，在社交平台上传开。伴随着质疑声的重庆石门跳水队，是像天津跳水大爷一样遗憾退场，还是在热爱中继续坚守。一切都要从嘉陵江边的石门大桥说起。

01｜“新人”初登高 毫不怯场

穿着粉色的小泳衣，背上浮漂和保险圈，李千禧光脚跑到码头最高的八米跳板处排队。

“等这个叔叔跳完你就去！”父亲李成胜向她低声嘱咐。李千禧并不紧张，她仰着头大跨步走上八米板，挺直脊背，并拢双脚、捏紧鼻子。她眼神坚定，在周围嘈杂的鼓励声中，一路助跑，在跳板边缘轻盈一跃。“直体下落，水花不大，很完美！”李成胜赞美道。

5岁的李千禧是重庆跳水队年龄最小的“老队员”。因为热爱，这两年李成胜父女俩几乎没有间断，只要有空就会来到石门大桥下跳水。“我只喜欢跳水”李千禧说。

在石门码头，从三米高的堡坎走上距江面八米的跳板，这条不到50米的路，对一个当时只有三岁的小女孩来说是“胆量”的极致考验。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李成胜准备了全套的装备：连体救生衣、自制保险圈，还有“亲爸”的全程看护。

小队员们排队跳水（央广网发 周翾 摄）

与5岁的李千禧不同，李广彦跳水是为了减肥。每天下班后，吃一个苹果外加一杯酸奶，围绕岸边小跑三圈，从一米坎开始起跳并不断提升高度，最后站上六米的跳板。这是一家杂志社编辑李广彦的下班日常。

跳水之前，李广彦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晚饭时小酌两口。被查出脂肪肝和高血脂后，他尝试改变：“跑步、健身、游泳都尝试过，最后都没有坚持下来。”但在一次冬泳活动后李广彦加入了石门跳水队，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开始我有点不敢跳。”李广彦说，但是在队员张捍伟和队长傅永果的轮番鼓励下，才迈出了第一步。“跳水并不像电视上看得那么简单。跳水讲究轻盈，落水时身体与水面的接触面越小，水花才能越小，身体才不被水面‘拍疼’。”看着队友们一个个“优雅”的入水，一度让李广彦很苦恼。

2022年在广西出差的李广彦，邂逅了瑶族女子民间跳水队。“她们腰腹力量控制的很好，无论是入水动作还是起跳高度。”背靠连绵不断的丘陵，脚踩清澈冷冽的河水，李广彦跟在女子跳水队队员身后，一个接一个的跃入7摄氏度的红河水中，清脆的笑声在河谷回响。

李广彦在红水河跳水（央广网发 李广彦 供图）

这次“意外”训练让李广彦收获颇丰，回到重庆后，李广彦苦练跳水，因为他与瑶族女子民间跳水队约好次年再战。于是在第二年的秋天，“身怀绝技”的他履行了约定。

02｜“旧人”一甲子 擅长“大鱼飞燕”

不同于李广彦和李千禧这类“年轻”队员，一脸白色络腮胡的傅永果已经在嘉陵江东石门码头上跳了数十年。

从高中开始，傅永果就在嘉陵江东石门码头边游泳和跳水。1985年嘉陵江石门大桥开建，工作忙碌的傅永果暂别跳水，直到1988年大桥竣工，傅永果和朋友们再一次回到东石门码头。除了在码头跳水，他们还时常游到江心的桥墩跳水。今年是他跳水生涯的第50年。

已过花甲的傅永果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但仍然坚守在石门码头。寒来暑往，十年又十年，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精气神儿却十足。

傅永果是中医世家，他认为跳水能刺激人体包括足底在内的穴位，能够促进睡眠和释放压力。傅永果的跳水动作也和其他队员不同，他有一项绝技——穿着拖鞋跳水。重庆夏天炎热，地表温度常常达到50摄氏度以上，光脚跳水虽然方便，但是上岸后却十分“烫脚”。于是傅永果便研究出了他的独门绝技——穿着拖鞋跳水。双脚的大拇指紧紧扣住蓝色拖鞋的边沿，张开双臂，头朝下入水。在空中注意调整身体姿态确保入水姿势，入水后顺着水流方向出水。傅永果最擅长的一套“大鱼飞燕”就此而成。完美入水后岸边传来哗啦的掌声。“我们从不吝啬掌声，只要跳得好我们都鼓励。”资深跳水队队员张捍伟说。

跳水队员从跳板上跳水（央广网发 周翾 摄）

近几年跳水队加入的年轻人增多，傅永果和队员们也开发了更多的“花式跳水”。比如像超人或者蝙蝠侠一样，穿上长长的龙形披风来一个“龙投大海”；又比如跳水时手拿五彩气球，在空中或者入水的最后时刻放飞；或者是队员们沿岸边站成一排，像企鹅一样先后采用各种姿势入水……让前来围观的群众大呼过瘾。

跳水队员挂上披风跳水（央广网发 跳水队 供图）

从近岸的小坡边爬上岸，傅永果的蓝色拖鞋依旧醒目，穿过沿岸围堵的人群，伴随着夕阳下江水面映射的橙红，他大跨步走来，重新走上石门大桥下的八米跳板。这条路他从青涩走到花甲。

目前跳水队拥有会员人数超600人，在全国小有名气。但最让傅永果骄傲的是，今年4月，“跳水皇后”高敏慕名前来。

高敏自退役后一直关注户外运动和国民跳水事业。随着重庆跳水队名气日盛，近几年高敏时常来到嘉陵江边看跳水。2024年4月21日，高敏一行驱车来到重庆，参加由重庆跳水队牵头主办的全国民间冬游跳水交流会。交流会上，高敏在鼓励大家热爱跳水的同时也科普了跳水的相关知识，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和环保问题。来自全国16个省市70多支冬泳跳水队参加了交流会。

高敏（右五）与队员们合影（央广网发 跳水队 供图）

施廷懋和全红婵的教练刘犇也曾亲临现场。在看完李千禧的跳水展示后，认为小千禧很有潜力，并发出了邀约，李成胜也计划在明年春天将女儿送往专业的跳水队训练。而施廷懋的父亲施晓林也表示，如果施廷懋回到重庆，愿意推荐施廷懋来石门大桥看跳水。

03｜质疑与热爱 他们用坚守回应

今年是重庆跳水队成立的第九年。伴随着他们的除了热爱，也有质疑声。

2023年的8月，在天津狮子林大桥上，一群跳水的大爷火遍了大江南北。“我不叫大爷，我是掰掰（伯伯）”伴随着天津大爷们幽默的金句，他们用五花八门的姿势跳入水中，引得围观群众纷纷叫好。随着热度的爆棚，不少游客兴致勃勃地来到这座桥边，试图模仿跳水的大爷们花样跳水，随着人流的增多，仅9月2日、3日两天当地蓝天救援队就救起14人。“跳水热”带来的巨大安全隐患也引起网友的广泛关注。9月6日天津狮子林跳水队发出倡议书，大爷们决定退出狮子林跳水活动，成为大桥安全志愿者。

《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并未明确禁止在公开水域游泳，但如果没有适当的安全保障措施或未经许可，在公开水域游泳可能会被视为违法行为。随着重庆石门跳水队的名气规模逐渐扩大，慕名前来跳水的人增多，他们面临和天津跳水大爷同样的质疑和困惑。

如何在安全和热爱中保持平衡，让跳水队继续运行下去，加强安全保障和规范跳水秩序成为跳水队的新任务。据不完全统计，跳水队自2022年7月1日起，有记录的成功救援有28起。跳水现场，队员们举着喇叭提醒围观的群众注意安全，不会游泳切勿下水。

2021年，跳水队正式提出自己的第二队名——重庆石门冬泳跳水义务救援队。成为一支防溺水志愿者队伍，在嘉陵江水域对游泳戏水的群众进行安全提醒和劝导。

除了安全，专业性也是跳水队追求的标准。队员魏青女士是一名专业的应急救援人员，曾横渡英吉利海峡和琼州海峡，并多次在全国游泳赛事中获奖。“我在2024年1月考取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急救援证，也是想向着更专业更高效的救援迈进。”近几年身边有好友因溺水离开，魏青越发地意识到了安全的可贵。她时常给队员们传授更高效的救援方法，并敦促他们考取专业的应急救援证，在保护周围群众的同时，更好的保护自己。

8月30日下午，杨国兵等人在嘉陵江东石门大桥处救起一名14岁的少年。杨国兵的边牧“来宝”跟着他跳水救人的画面，在网上流传。

杨国兵外号“老山羊”是跳水队的老队员，除了擅长游泳之外，桨板也是他的爱好之一。平时他常在石门码头边跳水，跳水的间隙他与队友们常常观望，时刻注意水面情况。“磁器口水上派出所教了我们很多救援方法，只要有呼救我们立马就能响应。”

晚8点20分，犹豫一个多小时的谢何伟还是跳了下去，卉妍也琢磨出了更多的动作，张捍伟拿着大喇叭给大家讲解入水的姿势和自我保护的方法，傅永果依旧坐在岸边张望。

晚8点30分，因前一天晚上有人深夜落水，张捍伟和傅永果号召队员们撤去跳水板，防止夜晚有人摸黑跳水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队员们撤去跳水板（央广网发 张馨月 摄）

晚9点，跳水队队员和游客们逐渐离去，傅永果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跳水队的队员们还是相约五点“准时开跳”。

04｜各方说法

重庆坤源衡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邱敏律师认为，石门跳水队是民间自发组织，类似于驴友、车友会等，本身法律并不禁止类似组织行为。但如果明知有危险，在管理部门有安全提示的情况下，组织和倡议类似活动造成严重后果的，组织者将承担过错责任。如果转变成跳水义务救援队，是一种见义勇为的行为，法律不禁止。但见义勇为者本身应当知道救援存在一定的风险，组织者和本人应当对自己的专业能力进行评估，以免造成更加不利的后果。

常年驻守在嘉陵江边的重庆方舟救援队队长罗钢表示，因为第三方平台的传播，重庆嘉陵江东石门大桥跳水队非常火爆，人流量逐渐增多，救援任务也相对加重。“我们派人时刻不停地盯着，但是因为人流量的增多很多时候不能百分百保证。”罗钢呼吁，市民尽可能不要下水游泳，注意安全。

跳水队冬天练习跳水（央广网发 跳水队供图）

磁器口水上派出所相关负责人表示，2023年8月1日起，新修正的《重庆市水域治安管理条例》正式实施，其中对在天然水域开展跳水、漂流、划桨板、皮划艇等水上新兴体育运动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规范。民警介绍，随着重庆主城两江四岸的整体提升，这类新兴水上体育运动发展很快，群众自发参加此类水上活动的热情高涨。目前，重庆水警采取将跳水队的队员们纳入防溺水志愿者劝导队伍的方式，并且通过体育局等相关专业机构对水上新兴体育运动进行规范和正向引导。在尊重他们兴趣爱好的同时，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到社会志愿服务当中，实现水上运动与溺水安全防范的均衡有序健康发展。